“陈敏已经派人去果子铺那边搜捕邓建,若是……”裴行俭话没说完,便摇摇头,就算再傻的人也不会留在原来的地方,必然早已经转移了。
“苏大为,这案子到这个地步,无论是于公于私,都必须办得漂漂亮亮,接下来,你有何想法?若是需要什么,只管开口。”
李思文道。
裴行俭将手按在案件记录上,缓缓的道:“长安县,需要抽调任何人手,都可以开口。”
“多谢县君。”
“不要被别的影响,抓紧查案,我与李主薄还有事商议,你先去做事吧。”
裴行俭挥了挥手。
从县君的公廨走出时,苏大为抬头看了一下天。
午后的阳光,依旧那么刺眼,令他不由眯了下眼睛。
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,
几个时辰前,还和拐子爷他们有说有笑。
谁想到一眨眼间,竟然已经天人永隔。
直到现在,苏大为都没有完全接受这一切。
死的人不是别人,是他信赖的长辈,是做了十几年的老不良。
自从苏大为担任不良副帅以来,多亏了拐子爷里外张罗着,替苏大为扛起大部份繁琐事务。
如今,这个关心苏大为的长辈,这个被苏大为倚重的左膀右臂,永远不可能站起来了。
邓建不但杀了他,还残忍的斩去头颅……
苏大为努力呼吸着,长长的几口呼吸后,才拖着沉重的脚步,向属于自己的不良人公廨走去。
还有许多善后的事要处理,还有许多事要做,现在,还不是哀痛的时候。
走进小院。
比起往日,这里显得冷清了许多。
拐子爷连同三名不良人的尸首,已经被大理寺那边搬走了。
地上,残留有暗红色血渍。
虽是冬日,仍不知从哪飞来了苍蝇,绕着地上凝固的血块飞舞着,发出嗡嗡叫声。
南九郎如方才一样,跪在树下,一动不动,仿佛化作了石像。
“阿弥。”
钱八指缓缓走上来。
“南九郎受到的刺激有点大,拐子爷和他住一个闾,生前一直在接济他们母子。”
“接济?”
“南九郎是家里的老大,下面还有两个妹妹,母亲是个寡妇,把他们拉扯大,很不容易。拐子爷一直暗中接济南九郎家,所以……”
不良人的酬劳虽然比寻常的差役要高,但大多数不良人却没什么积蓄。
这份刀头舔血的工作,招的大多都是恶少年,还有生活无着的江湖人,大家就算有几个钱,也都花完了,很少有剩下。
拐子爷虽然做不良人比较久,但看他那穿着吃用,也是紧巴巴的样子。
真想不到,他居然还会接济别人。
钱八指继续道:“拐子爷他……不光接济南九郎家,闾中穷困的,父母亡故的,还有好几个孩子都是他在接济,他自己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,还干这种事。
你看他身上那件衣服,都穿了五六年了,补了破,破了又补,都舍不得添置新衣……”
说到这里,钱八指声音有些哽咽,眼角隐见泪光:“阿弥,你说这人呐,这一辈子到底图个啥,像拐子爷这样……走得太亏了。”
苏大为嘴里满是苦涩的滋味,他一句话也没说,只是将手搭在钱八指的肩膀上,用力抓紧。
钱八指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:“真不知哪一天轮到我们,我算是看开了,这些年死的不良人太多了……早晚我也会轮到。”
“八爷,有我在,不会的。”
苏大为勉强冲他笑了笑,然后走向南九郎,在他身侧蹲下。
“九郎,拐子爷他……”
“苏帅。”
南九郎回头看向苏大为。
他的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,一脸开心的笑道:“拐子爷没死。”
“嗯?”
“他告诉我了,他没死,他只是太累了,睡着了,过两天就醒。”
南九郎激动的站起来,手舞足蹈的道:“拐子爷到时还要带我查案子,带我去抓那些恶人!”
院子里,剩下的几个不良全都下意识看向南九郎,露出吃惊的表情。
“九郎你说什么?”
“你糊涂了不成,拐子爷头都掉了啊……”
“你们闭嘴!”
一向温和的南九郎扭头向说话的不良人,双眼赤红,厉声喊道:“拐子爷没死,他没死!”
啪!
一记耳光,突然抽在他的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