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望道:“是啊。她也许只是厌倦了齐国的同时,也想要疏远我这个老朋友,所以闷声不响地浪迹天涯去了。这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。”
“这个可能性很大。”郑商鸣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:“我认识的林捕头,就是那种外表不显,但心里很有主意的人。说不定负笈远游,历天下而修法。”
腰悬青牌的人,实在不太适合做乐观的揣测。因为他们往往都是从最坏的情况出发。
两人又各自沉默了片刻。
“商鸣。”姜望忽地道。
“你说。”郑商鸣看着他。
姜望的声音异常认真:“可以没有结果,但是不能骗我。”
郑商鸣顿了一下,认真地点了点头:“我明白。”
他非常清楚,如果这一次他欺骗了姜望,那么以后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。
所以他表现得很慎重。
然而他更清楚的是……
如果有必要的话,他会的。
这个“有必要”,指的是当今齐天子的意志。
这是他早就选定的路。
除此之外,他都愿意尽一个朋友的本分。
非得在这种限定下才说什么朋友本分,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悲哀。
然而一直在做一个庸才的努力的他,哪里有说‘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’的资格?他与姜望不相同。他必须知道自己会怎么做,他必须明白自己能做什么,不能做什么。
这些必须,不是生而为人的必须。
但却是【北衙都尉】这个位置所必须。
郑世多年屹立不倒,离任后所传心得,不过“忠君”二字。
……
……
光转如梭,日影飞移。
自都城巡检府一行后,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。
三刑宫那边已经再次得到确认,规天宫、矩地宫、刑人宫,三大法宫全部没有林有邪这个人。林有邪从来就没有去过天刑崖。
甚至于三刑宫那边有一个矩地宫真传名叫卓清如的,还亲自回了一封信,来与姜望确认此事。
信中同样确认的,是矩地宫的确有一个真传名额,曾经许了大齐名捕乌列,以表彰他对验尸方法的革新。后来这个名额,也却是被乌列转给了一个叫林有邪的人。
但林有邪从未去三刑宫报到过。
对姜望来说,这个消息所确认的,是林有邪的确有去三刑宫的可能,符合当初分开时,林有邪所描述的计划。
由此可以推及,林有邪的消失,极大可能是违背她自身意愿的。
换而言之,林有邪很可能出事了……
而北衙那边,调查了整整三天,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传来。
以齐国青牌强大的情报能力,竟然完全找不到林有邪的踪迹。自五月之后,她好像完全在这个世界上……消失了。
“码头、边郡、海外。我们都派人去查过……如果说,林捕头是铁了心地不想让任何人找到她,以她的本事,是可以做到的。”
武安侯府里,郑商鸣斟酌着措辞,慢慢说道:“我是说,也许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存在。”
“好,我知道了,这两天麻烦你了。”姜望起身道。
郑商鸣只得也站起来:“北衙不会放弃追踪的,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。”
“好。辛苦。”姜望语气平静。
郑商鸣看了看他,终是说不出什么话来,就此辞别。
具体在这件事情里,郑商鸣有没有用心找人?肯定是用心寻找了,甚至都把网铺到了海外。
但即便是姜望这样办案技巧拙劣的青牌,也知道要调查一个失踪的人,要从两方面的线索着手。
一个是失踪者的行动轨迹,一个是失踪者的社会关系。
码头、边郡、海外,郑商鸣都去查了。
有着巨大嫌疑的田家那里,他敢不敢查?皇后那里,他敢不敢查?
别说彻查了,往那个方向稍微延伸一些,郑商鸣都做不到。
姜望并不是要苛求郑商鸣往那个恐怖的阴影里探索,他只是在三天的等待之后已然明白,郑商鸣能做的就是这些了。
诚然林有邪失踪的事情,未必就和当今皇后有关,迄今没有任何一点线索,能够将她们联系到一起。但是有这样一堵天然的黑墙伫立,郑商鸣甚至不敢往那边看一眼,如此注定不可能查出什么结果。
所以他只是道谢,不说其它。
对于青牌力量的借助,就到此为止了。
哪怕去找杨未同这个新任的北衙都尉,也不会跟郑商鸣出面有什么不同。
姜望没有给自己犹豫和失落的时间,前脚送别了郑商鸣,后脚便独自出了门。
并无遮掩,自往鹿霜郡飞去。
在齐国境内他很难瞒过有心人的眼睛,索性直接彰明他自己的态度——他要亲自去寻找林有邪。
诚然他寻踪觅迹的本事稀松平常,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。
但是除了他,在有可能触及的黑墙之前,还会有谁去找林有邪呢?
除了他自己,还有谁敢认真对待,敢为此尽力?
与林有邪最后一次见面,是在鹿霜郡内,一处人迹罕至的密林中。那时候是因为寻找十四,而来到了这里。
他为了重玄胜而请林有邪帮忙,林有邪二话没说便应下了,也果然是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,最先找到了人,将险些崩溃的重玄胜拉出苦海。
现在林有邪失踪了,又是谁能够找到她呢?
穿行密林,惊起飞鸟一阵阵。
叫声干哑而聒噪。
今日故地重游,见瘦树黄叶,颇不似旧日。
那处林间空地仍在,两根相对的横枝仍在。
只是空地堆满残叶,横枝光秃老瘦……
都显得寂寞。
姜望心想,是秋日的缘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