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锋山像是一柄大地刺向天空的长剑,以山为柄,以石为锋,险极,锐极,竖在进入奉节府腹地的必经之路上。
有破天洞云之势。
此山若折,夏国东北门户大开矣。
剑锋山的防务建设了几十年,崩溃却只在一夜间。
姓华的当真是一个废物,空有显贵家势,空为神通外楼,空学了一身兵法,全是纸上功夫!
但不得不正视的是——在那一战里,夏廷上下明显失之于警觉。彼时无人想到齐国会突然出兵,因为那个时候仪天观还在,景国的威慑还在。夏国很多人还在做着高枕无忧的美梦,以为自己不必付出任何代价,寄望于一个平等国就能搅动齐国内乱,使霸主消亡。
谁也没有料到,姜述在当时就那么强势!
虞礼阳更是看到——
齐军当时能够做到迅速协调沿途诸国,叫前锋军长驱直入。沿途封锁消息,使情报传递速度都追不上行军速度。
既是齐军之强的显现,也足够说明自齐而至夏,夹在两国间隙中的那些小国,早就有了坚定的政治偏向。
齐夏之间的差距,或许在神武复兴之后,很多夏国人看不太清楚,但周边小国的态度,却是足够明确的……
看着那山上的嶙峋怪石,看着至少在表面上已经修复好的绵延工事。
虞礼阳难免会想起,那天的血雨。
想起那样一对盖压天下的拳头……
想起太华真人绝望的眼神!
那时候他们一真君五真人,齐上剑锋山,结成七绝七杀阵,围攻姜梦熊。
所谓绝天绝地绝人,绝意绝势绝心,绝道途根本。
是此七绝。
乃太华真人成道之杀阵!
他掌道途根本门,太华掌绝天门绝地门……七绝之门齐开,杀力几是毁天灭地,覆压了整个剑锋山防线。
可一切,都碎在了那一对名为“覆军杀将”的指虎下。
他有杀阵加持都扛不住,太华真人被一拳就打死……
此次国战,或许最大的好消息就是姜梦熊并未出战。
然而曹皆既然能够赢得竞争,成为此次齐国大军的主帅,他所握之兵锋,又真个不如姜梦熊可怕吗?
但愿真的是因为姜梦熊功勋太著,为齐天子所忌,才没能掌军!
虞礼阳一步踏至剑锋山,立即接掌权柄,三下五除二地布置了防务。
可是当他在山巅坐下,静待齐军的时候。
他又丢掉了自己毫无意义的“但愿”。
怎么可能呢?他想。
那位东国天子,是何等人也?
……
……
“镇国大元帅或是功勋太著,为齐天子所忌,所以才没能掌握伐夏大军。不然他老人家怎会输给曹皆?”
“狡兔死,走狗烹!齐国已为霸主,军神已是无用,徒耗国势,难尽其份,有功高盖主之嫌!”
“齐国无公,姜梦熊执掌兵事堂、身登衍道绝巅、职加镇国大元帅、号为大齐军神,已是封无可封、恩无再赏。何能再许以伐夏之功?天子将以何酬?莫非龙庭?!”
战争从来不是孤立的存在。上争于势,外争于盟,决于刀斧,碰撞朝堂。譬如民议,譬如国舆,皆是武器。
流言在临淄迅速传开。
且一个比一个更凶险。
似是一点火星落油锅,立即炸开了。
理所当然的,也传到了天子耳中。
作为朝议前歇舆之所,也常兼御书房之用……东华阁的一应布置,五十六年来未有更易。
唯独去年,多了一张石屏风。
其上绘着众生图。
此时,齐天子负手立在石屏前,静静地看着,也静静地听着。
内官之首韩令没有一字增减地汇报完,便伫立在那里,默不作声,像是沉进了灯影中。
齐天子忽而笑了一声:“比曹皆的行军速度快得太多。”
流言之速,自然比百万大军行军要快。
今日并未有任何一个东华学士在侧,所以他说话也更随意一些。
要不然这话传出去,很容易让人觉得天子对曹皆的速度有所不满。传扬出去,就是给前线的巨大压力。
韩令不言不语,没有任何意见要表达。
“朕不关心这些声音是怎么传到朕这里来的。”齐天子慢条斯理地说道:“只问你,人处理了吗?”
流言这种事,是三人成虎,众口铄金。重复了十遍百遍,假的也成真的。听了百遍千遍,难免心里犯嘀咕。
韩令躬身道:“审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,全部喂了凶兽。”
他又道:“以此流言污天子之耳,是臣的失职。这就着手整顿一番。”
“罢了。”齐天子摆了摆手:“这些人杀不完的。”
“今日忠,明日奸。今年可靠,明年未必可靠。岂能尽杀之?等到夏国没了,他们自然就安分了。”
韩令于是默默退进阴影里。
“有人聋,有人哑,有人坏,有人蠢,有人真情实感,有人借机生非,有人一时糊涂,有人一世聪明!”
齐天子看着这幅众生图,好像在这芸芸众生之中,找到了自己的所见。又好像,什么都没有找到。
毕竟那个身影,已经永远地留在了秋天。
终只是叹了声——
“真是一幅好画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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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
感谢所有读者的支持。
最近是应该多写一点的,但是伐夏战争真的太难写了。
我仿佛站在那个战场上,看着两个强大的国家碰撞,但我只是一个没能超凡的普通人,肉眼凡胎,很多东西我看不懂,有一些事物在我的想象之外,怎么也不能成形。
我想描下来眼前的这幅画,却有些难于下笔,不知该从哪个部分开始勾勒。
我和你们一样,走在那个世界的迷雾中。
且行,且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