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透敞亮的茶室里,魏渊独自一人坐在案前,下棋,左手对右手,像是在演一幕寂寞的独角戏。
魏渊头也没抬,笑着说道:“下了半辈子的棋,最开始屡战屡败,屡败屡战,到后来渐入佳境,打败一位位国手,不知不觉,已经找不到敌人了。”
你上次跟监正下棋,不就打了个平手?许七安心里吐槽。
“但棋盘外的敌人,却多的让人头疼。”魏渊放下棋子,捏了捏眉心,道:
“何事?”
“卑职要向魏公汇报案件的进展,”顿了顿,许七安说道:“昨日凌晨,太康县的赵县令在下狱当晚遭了灭口,此事府衙暂时秘而不宣。”
“赵县令死状甚是古怪,没有中毒,没有伤口,死的自然而然。”
魏渊表情倏地顿住,几秒后,目光闪烁了一下:“你有什么看法?”
“卑职查阅资料,发现能做到这件事的,除了道门阴神,再就是东北的巫神教。”许七安深吸一口气:
“桑泊案涉及到了妖族、东北巫神教,卑职绞尽脑汁,左思右想,朝中除了那位,还有谁能同时勾结这两大势力。”
砰!魏渊手掌按在棋盘上,满盘棋子震颤,他目光锐利的盯着许七安:“出了这里,这些话不得与任何人说。”
许七安连忙低头,解释道:“可,可卑职难以再查下去”
“退下去。”魏渊冷冷道。
“是!”许七安退出茶室。
听着脚步声在渐渐远去,魏渊有条不紊的收拢棋子,清洗茶盘。换了一身青衣,走到楼梯口,吩咐当值的吏员:
“准备马车,本座要进宫。”
许七安只恨手头没有烟,思考的时候只能干巴巴的坐着,他听着吕青和三位银锣交流着案情,自己魂飞天外。
“镇北王远在边塞,我不可能跑边塞去查,再说也不敢查,除非陛下亲自一道圣旨,否则单凭一块金牌,查不动那尊大神。”
“身在边塞嘿,倒是给自己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。”
“但世上是没有完美犯罪的,只要做了,就会留下线索,关键在于我能不能抓住这些线索嗯,镇北王不在京城,但是他需要一个代言人,那位代言人必定是朝中的某一位。”
镇北王这条线索暂时查不了,因为魏渊不肯帮他,如果魏渊能请到圣旨,那一切都没有问题。
好在狡猾的兔子不止一个窝,聪明人也不会只有一条道。
今日的青龙寺之行没有白费,青龙寺的恒慧和尚是一个突破口。而想顺着这个突破口往下查,就得想办法找到六号。
这就是许七安为什么要约金莲道长夜会的原因。
“笃笃”
敲门声打断了吕青和三位银锣的讨论,让他们不由皱紧了眉头,看向门外。
沉默寡言的朱广孝站在门边,道:“宁宴,长公主有请。”
吕青等人扭头看向许七安。
怀庆找我做什么想我了?哎呀,昨天不才见过面吗,看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!
许七安脑海里浮现容貌绝美的清冷公主,以及她可以放在桌案的伟岸胸怀。
明明外表清冷如仙子,身材却像极了勾人的魔女。
御花园。
凉亭四角垂下遮挡寒风的帷幔,炭火炙烤中带来暖人的热气。
一身道袍的元景帝和一袭青衣的魏渊在下棋,他们一个是皇帝,却鲜少穿龙袍。
一个是监察百官的权臣,却总是一袭青衣。
相比两个特立独行的老家伙,青年的太子殿下就穿着一丝不苟,恭恭敬敬的站在元景帝身边。
“昨日,国师炼了一炉金丹,朕回头派人送你一颗。”元景帝捻着棋子,看了半天,耍赖似的捡走三粒黑子,笑道:“一枚金丹换三枚棋子,不过分吧。”
魏渊颔首:“不过分。”
又走了几步棋,魏渊笑着捡走元景帝的六枚白子,笑道:“陛下阵营有点乱,臣替你清理一番。”
元景帝面无表情,淡淡道:“这些年来,朕最倚重的还是你魏渊。常常会想,如果你当年没有进宫,而是走科举正途,帝国就多了一位缝补匠,朕也不必为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伤神。”
魏渊表情倏地顿住,又在瞬间恢复如常,笑着说:“臣现在不一样在给陛下做事吗。”
太子殿下眉头紧皱,盯着棋盘沉吟不语。
并不是父皇与魏公的棋盘拼杀有多精彩激烈,而是在咀嚼两人之间的对话。
有一种雾里看花,似懂非懂的感觉。
坐在亭子里的这两人,一个潜心修道二十年依旧能牢牢掌控朝局,帝王心术如火纯情。
一个以宦官之身执掌打更人衙门,文韬武略,让无数读书人汗颜。
他们之间的对话,一定要品,细品。
太子浮想联翩之际,又听元景帝道:“桑泊案查的怎么样?府衙和刑部递交的卷宗一塌糊涂。朕记得,打更人衙门的主办官是那个罪犯铜锣,姓许对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