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将青竹手帕轻轻贴在脸上,闭上眼眸,自六岁起,第一次见到司徒清潇,那时候在新岁宴上,那么远,每一年新岁宴,往事一幕幕,在脑海中浮现。
再到后来形同陌路,与如今针锋相对。不自觉间,泪水沾湿了朝服领口,在深绯色上晕染开来。
转过了新岁,又下起了一场雪,瑞雪兆丰年,国泰民安,喜乐洋洋,新晋其安侯受了封赏,司徒云暻,司徒云晴,司徒云晚也分别受封为郡王郡主。
经过连日的查访审问,前日里指证太子的御医是遭人唆使,意在陷太子于谋逆罪名之中,而唆使人竟是赵王。赵王行事鲁莽,轻易便被人供述了出来,他妒忌太子,如此结果也并不出所料。
成康将其一五一十上报,“陛下,赵王恐怕是打算趁陛下龙体欠佳之时下手,谋害陛下,再嫁祸于太子,赵王既是皇长子,到时便可一箭双雕,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。”
皇帝气急,一拍龙案,面色涨红,“咳咳——这个,这个逆子!!”
从前诸王争斗他无法下手制止,其中牵扯的利益众多,每个都是他的儿子,他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如今,他的亲生儿子竟然害到他的头上来了。
“赵王这两日在朝中勾结朝臣,新岁宴时令人举荐他主持宴会,太子与其他将军过从甚密的谣言,恐怕也是赵王为了混淆陛下视听,刻意放出去的。”
皇帝闻言,果然如此,若非当日有人说太子尚且年少,那主持新岁宴便该是太子一人之事,想来是赵王早于人串通合谋,原来赵王早就时刻觊觎着太子之位,“这个逆子,险些害朕错怪了太子,委屈了太子这么些日子。”
“陛下保重龙体,赵王企图弑父杀君,残害手足,不值得陛下如此动气。”
皇帝拿帕子捂住口,更为气愤,“孽障!外人要害朕,他是朕的儿子,居然也——咳咳——”皇帝顿了顿,“你再去仔细查一查,若是确定属实,这个逆子,朕一定要废了他!”
成康恭敬道,“遵旨,陛下。”
乾阳殿。
每至新岁,正月里,朝廷都会开仓放粮周济百姓,是大齐百年来的传统,届时会派王公大臣亲自在皇都城郊发放,百姓可以排队领取,即使近年来未遭灾荒,国富民强,这一传统也并未改变,既是遵循先祖皇帝之命,也是向百姓以示皇恩浩荡。
今日朝堂之上,皇帝突然开口,“后日开仓放粮,与百姓来说,此举是锦上添花,其意义远大于实际,便由太子作首,右相为辅,你们二人前往,也算是朕对此事的看重。”
委屈了太子一些日子,皇帝也有些弥补之心在其中。
不由分说,太子从前未有太多功绩,每日只是读书射箭,上朝,皇帝突然提议,群臣也着实吃了一惊,不过转念一想,太子从前年幼,无论什么事,都有六个兄长在他前面,他也无有太多机会施展,如今陛下龙体一日不如一日,也是该锻炼太子之时了,否则日后如何担得起一国之重。
开仓放粮一向是大功之事,亲自前往为百姓发放米粮,话再说的好听些,便是邀买人心的好机会,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,若要百姓念了你的好,何愁无人支持?既能算作一件功绩,又能趁机邀买人心,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事。
第一次担此大任,太子神色有些忐忑,但内心还是分外喜悦,想必自己的冤屈已经洗刷,如今皇帝非但不怀疑他了,还将如此美差托付于他,“儿臣遵旨,还请父皇放心,儿臣定当不负重托。”
这些日子,见皇帝身体每况愈下,赵王始终蠢蠢欲动,幕僚向他进言,他是长子,又有军功在身,除却太子,只有他即位的可能性为大。朝臣与百姓的看法极为重要,其他人看来,太子年幼又无功绩,唯一的优点便是单纯善良,若是太子企图谋害皇帝,皇帝、朝臣和百姓便会对其失去信心。自己再多行善事,博取贤名,到时便能以军功和贤名上位,待日后当上帝王,再慢慢积攒力量,与平南王相斗,何愁不能成为真正的一国之主?如意算盘打得正响,于是他便叫人放出太子的谣言,收买御医,陷害太子,可最终却不见风浪,如今皇帝还将此美差交给太子,显然毫无怀疑之心。
眼下,可急坏了赵王。他不多思虑,手持玉笏,立刻出言反对,“父皇,太子尚且年少,从来未担此大任,不如,还是儿臣去吧,儿臣身为皇长子,理应为父皇分忧。”
“皇兄,我今年已十七,不小了,该是历练的时候了,人不经历练何以成才?这是父皇第一次交与我差事,我身为太子,更应当为父皇分忧。”太子一向懦弱,第一次出言与兄长相争。
皇帝看着二人,不发一言。堂下群臣稍有交头接耳,一个是皇长子,一个是太子,二人所言皆有道理,论地位,自然太子更为合适,论资历,赵王更为合适。
二人眼神交锋,僵持不下。就在此时,众臣之首的女子突然开口,“太子,赵王所言有理,你年龄尚小,经验不足,如此重任,恐不能圆满。赵王,还是你去吧。”
赵王闻言大喜,连腰板都挺直了几分,忍不住又献宝道,“父皇,儿臣赵王府愿自出百石粮米,一同发放。”
皇帝被架在火上烤,只得答应,“好,那便你去吧。”
太子有些急切和委屈,“父皇——”
皇帝也不再多言,只是脸色又黑了几分。
孟太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两个蠢货。
散了朝会,赵王走到司徒云昭近前,笑道,“今日多谢平南王仗义执言。”
司徒云昭兴致缺缺,一只手负在身后,淡然道,“举手之劳,何足挂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