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章城,轩霞居。
此刻在这座与漆金廷只隔着两条街的妓馆里,灯火通明。
青衣布帽的小厮们捧着托盘和银壶跑上跑下,在宽敞的华美水阁里,只隔着一面屏风,无数只裹着薄纱,眉尖眼角皆含着春色的妩媚女人娇声婉转,殷勤对水阁里的两位年轻公子劝酒。
轩霞居的老鸨笑得合不拢嘴,涂满了白粉的脸上挤出道道深深的褶子。今日是难得的好生意,自漆金廷——这座九章城最大的妓馆开在临街以来,往日车水马龙的轩霞居,便再鲜有今日这般的好生意了。
它们有更美的花魁,更年轻的女人,更醇的烈酒,那里的女孩胸脯又大又软,还会用软侬的楚语和灵巧的舌头来爱抚客人……
很快。
漆金廷便抢走了九章城所有富庶嫖客的魂灵,任凭老鸨如何跳脚咒骂,如何不甘,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往日隐隐称霸城中,号称一绝的轩霞居,渐渐变得门庭依稀。
今日,轩霞居被人包场了……
两位富庶的年轻客人并不多话,只洒出一捧金珠,便把轩霞居的所有人都变成了只会殷勤摇尾巴,卖力转圈圈的狗。
所有人都围着他们打转,像仆役服侍着尊贵的皇帝陛下。在女人和男人的欢笑声中,老鸨努力踮起脚尖想看清一些,却被屏风阻隔了视线,让她心头有些无奈。
她既忧心这些女孩子照顾不顾,怠慢了年轻的大人们,又忧心她们太过热切,怕会惹了不快,急迫中,老鸨恨不得亲身上阵来打个样板。而同时,水阁里的欢笑声却是越来越大,越来越放浪形骸。
“窦方,出来玩嘛,就是要放开一点,开心一点才是!”
在香艳脂粉的中心,叶郁冉箕张着双腿,传音笑了起来:“你看看你,这正襟危坐的姿态,难不成还以为是在学宫听讲吗?”
“我等是奉命来讨贼的,你如此胡作非为,就不怕被怪罪?”
被叶郁冉唤作窦方的,是一个面容苍白,眉间带着几分病气的蓝衣男子,他皱眉看着叶郁冉与妓子们嘴对嘴饮酒,勉强扯了扯嘴角:“还有……这不脏吗?”
“该怎么说呢,美人不是母胎生,应是桃花树长成……脏?怎么会脏呢!”
窦方漠然偏过脸,没有接话。
一路上,自被赋命以来,他与这个叫叶郁冉的世家子便格格不入,若非有命在身,两人早已分道扬镳了,更遑论一同来逛妓馆。
君子好色而不淫,发乎情,而止于理。
对于恪守世家之道的窦方来说,叶郁冉已是离经叛道之徒,不可再结交了。
当他按捺不住,欲拂袖起身离去的时候,一道声音制止了他。
“窦兄,别急着割席,我知你一直对某家有些成见,但在生死当前,我还是需为自己自辨则个。”幽幽的声音突然响起:
“你出身乌宛窦氏,我出身寿吾叶氏,我们两个大卫的世家子,为何要不辞辛劳,跑来蛮郑的妓馆里寻欢呢?”
“自然是杀人!”窦方闻言皱了皱眉,但还是勉强回应道。
“那就对了!杀人!我等是杀人,而且是要在南禅宗的土地杀南禅宗的人!”叶郁冉笑了起来:“南禅宗与你我两家素有仇怨,无明是广慧弟子,又曾被南禅宗的禅主赞誉为‘知觉’第一。杀了他,你我在洛邑,便是真正的扬名了!”
“你究竟想说什么?”窦方沉声开口。
“无非两个字而已,习惯。”叶郁冉笑着伸出两根手指,对面容冷硬的窦方摇了摇。
他们两人的交谈只在传音,女人们看着叶郁冉突然伸出两根手指,都不解其意,只是媚笑着用香舌去舔舐它。
“习惯是个很有趣的东西,像雨灯只杀老弱妇孺,玄谋道人杀人要取心头血,广慧杀人前要颂消业经,窦兄,我杀人,也是有讲究的……”
叶郁冉笑了起来:“杀孱弱不堪的,我要睡一个女人,杀可堪一战的,我要睡两个女人,杀势均力敌的,睡三个,而杀生死大敌……”
他认真盯着窦方,肃然开口:“我要足足睡四个!”
“那,无明算什么?”
“南禅宗的‘知觉’第一,自然算势均力敌!”叶郁冉大笑揽住身侧三个女人,朝水阁外的卧房洒然走去:“窦兄,据我所知,无明今日便是正式下山游历了,砍了他的脑袋,把尸首送去洛邑。
建功立业,就只在今朝!”
这个放浪形骸的男人一边大笑,一边突然抱起目瞪口呆的老鸨。他认真偏过头,促狭朝这个双颊飞红的老女人眨了眨眼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