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答应她。”
阳陵城,白术耳畔,忽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。
“方丈?”
“答应她罢。”方丈声音沉沉响彻泥丸宫:
“寺里鲜有修行人觉经的,无晦那点微末伎俩,已经教导不了你了,难得卫姒修行,又是圆满境界,这对你来说是一桩好事。”
“可寺里面……”
“你如何作想,寺里便如何作想。”方丈声音顿了顿:“你死前,我曾应允你,要你做南北合流的禅宗主人,虽然迟了,但现在也不晚……”
白术嘴唇动了动,他沉默了良久,终究只是叹息一声。
“弟子明白了……”
许久。
白术缓缓睁开眼,结束了神识间的交流。
几步远,幕篱下的美人依旧面容平静,可手指,却微微颤了颤。
“寺里答应了。”
迎着卫姒的目光,白术淡淡开口:
“但然庆长老有一个条件。”
“然庆?”
“交好北卫王室,对我南禅宗也有用处,然庆长老虽略有微词,但在外臣一番苦口婆心下,然庆长老终究退让了一步。”
白术恳切开口:
“但然庆长老有个条件。”
“什么条件?”
“他要一观北卫的。”
“绝无可能!”
卫姒不假思索的拒绝了:
“此事绝不可行!”
“别啊,你不想回家了?”白术苦苦挽留:“不要全册,就看看神通,看看神通!”
“里记叙七种大神通,四十三般法术,是卫家数千载的底蕴所在。”
卫姒冷冷一笑:“神通,哪些神通?”
“能全要吗?”
“不行!”
白术扯扯嘴角,开始据理力争。
,是北卫王室的绝学所在,是镇国的武道经典。
卫家在立国时,便是巨室中的一员,便是六境人仙这等大人物,也代代不缺。
直到前宋初年时,卫家有人编纂所有神通经典,集成为。
那人唤作卫燮,精通造化术,曾削竹木以为鹊,成而飞之,三日不下。
至今,北卫拱卫宫闺的那一百零八条金龙,都是出自卫燮的手笔。
白术草创的无相印,其中也含有造化道,自然而然,他也打起了的心思,来完善那一记无相印。
他山之石,可以攻玉,更逞论卫燮在造化道上,近乎走到了极致。
相传卫燮无奈寿尽时,他参悟龟城的,改元离质,抽神弄形,将自身变化成最是长寿不过的西海玄龟。
风媒间有传闻,卫燮这个生于前宋建国之初的古老人物,直直活到宋亡后,在王秋意出世之前,才离开人世。
若论造化一道,卫燮恐怕是古来天资第一卓绝者。
连番扯皮,在白术苦口婆心,劝到口干舌燥之际,卫姒态度终于微微动容。
“这不是什么然庆的条件吧。”
卫姒玉容上一片漠然:
“想观造化书,恐怕是你的主意!”
“哈,我白术一生坦坦荡荡,行事光明磊落,是那种人?!”白术叫起撞天屈:
“这都是然庆长老的主意!”
“七种大神通,四十三般法术,我只会十六种。”
懒得理会白术的喊冤,卫姒冷声开口:
“你要学哪一门?”
“自然是七种大神通。”
白术思忖片刻,答道:
“要卫燮所创,其中若是涉及造化术,就更好不过了!”
“还说不是你么?”
幕篱下传来冷笑声,白术只权当没听见。
两门大神通,皆是卫燮的所学,皆是造化道的极致。
权衡之下,白术最终还是舍了,选择了。
指物成宝,炼假作真,在白术看来,是武道版的骑士不死于徒手。
但凡被法决侵染,无论是血肉活物,还是草木精灵,皆能被法决主人祭炼成适合自身的法器,虽存世时日不能长久,但也是赫赫大神通!
而白术所选择的……
此等擒拿术,要先采集阴、阳、风、雨、晦、明这六炁,抽元改质,炼成一缕玄天炁,最终凝成擒拿大手。
玄天擒拿术,最善造化一道,一旦探出手,鲜有不中。
缘由无二,构成玄天大手的元炁粒子在每一时一刻,都处在不停的变化之中,任凭敌手无论发出何等神通,玄天大手皆能一一对应,将其破解,最终擒拿。
不过若达到此等境界,非圆满不可。
而造化术的神通圆满,则是难之又难,非比寻常神通。
达成交易后,白术自然是心满意足,笑意晏晏。
“走啊!”
率先蹦蹦跳跳跑下楼梯的白术招招手,对卫姒呼喊道:
“快点啊!”
“现在就学?”卫姒皱眉。
“吃早点啊!你今天大出血啊,贫僧就大发慈悲,请你吃个饭!”
白术招手:“请你吃馒头吧,我以前最爱吃馒头了!”
心情大好之下,白术又招呼一声,便自顾自朝园外走去。
在身后的小楼上,卫姒抿了抿唇角。
她沉默了一会,终还是跟了上去。
……
比肩继踵,肩摩毂击,放眼望去,尽是一片水泄不通,冠盖如云。
白术拿着几串糖葫芦,嘴里塞得满当当,在他身后几步远,跟着戴幕篱的卫姒。
两人身形如游鱼,即便街上人群虽众,却都没能挨到他们一片衣角。
“金刚寺不管饭吗?”
身后,卫姒开口:
“你是饿了几日?”
“寺里哪有吃食,只有丹药。”
白术含糊不清开口:“你要吗?”
他转身向后,朝卫姒递出一串。
晶莹的糖渣子和芝麻黏在红彤彤的小圆上,卫姒有心要拒绝,只是望见几步远,嘴角沾满糖粒的俊美少年正目光含笑,鬼使神差,她竟接了过来。
“谁能拒绝糖葫芦?”
白术耸耸肩:“真……”
轰!!!
白术神色陡然一变,他和卫姒愕然抬起头。
青冥之上,远比雷轰更霸烈的巨声响,猛得在极天炸开,像是一方苍天崩塌的动静!
轰!!!
无数紫雾齐齐翻滚,弥散无尽,如同要脱离天空,沉坠人世间。
这一刻,在漫天席卷的紫意里,隐隐,白术瞥见了紫雾之后,那浓邃的一抹深黑。